查看原文
其他

父亲的柿子树

陈小键 石庄大茶坊 2024年10月06日 06:01
又是一年烟雨清明。
我和妻到父母坟前祭扫,回头瞥见老屋门前一棵老树,在枯叶满地的院中站成一道颤颤巍巍的身影,寂寥而凄凉,我的鼻头陡然一阵酸涩——那是柿子树,父亲的柿子树!从树苗栽下至今,30年弹指一挥间。父亲已离开人世多年,柿子树依然独守小院一隅,从满树萧索到亭亭如盖,岁岁年年。

暮春初夏,指甲盖大小的柿花隐藏在一片浓浓的绿里,吐散着淡淡的幽香。蜜蜂不知疲倦地飞进飞出,嗡嗡的声音充斥耳际。微风乍起,花瓣如雨飘零,在韭叶上洒下点点蜡黄。盛夏炎炎,青绿色的柿球躺在花萼的襁褓中无忧无虑地长大,沉甸甸的果实不知不觉就压弯了枝桠。当大雁在湛蓝的天际划过一道美丽的弧线,黄叶纷纷打着旋告别枝头,整棵柿子树似乎在一夜之间嬗变成一团红黄相间的火球,那炫目的色彩如干燥的柴草上燃着的火苗,哄的一下,旺旺的扩展开去,向四野发出诱人的召唤——父亲便拿上长竹篙,笑眯眯地摘柿子去。
父亲很是聪明,用硬铁丝串了渔网,做成一个大小适中的“袋子”,绑在竹篙的一端。他选准又大又黄的柿子,用铁圈上的卡子扣住柿蒂,轻轻一拉,那些成熟的果儿,乖乖落进网袋里,避免了掉在地上“鼻青眼肿”的皮肉之苦。

没到城里工作之前,我和妻子都在本镇的一所中学上班,因为孩子还小,工作也忙,平时就住在学校宿舍,周末才回家相聚。每年柿子成熟时节,父亲总是先东家十个西家八个的一路送去,然后再用袋子满满的装了,骑了自行车送到学校。
“都拿出来,别压着,过些日子就好吃了……”

“过两天我再送点来,树上鸟儿啄得厉害……”父亲总是来去匆忙,连水都不喝一口。
父亲送来的柿子大多是不能立即吃的,必须用纸盒装了,放进一两个水果,或在果蒂上滴少许酒,捂三五天才行。到时打开盒子,一只只柿子通体透着玛瑙红,泛着香甜的气息,圆滚滚的,像小孩子红扑扑的的脸……
下班回到宿舍,轻轻拿上一个,旋掉蒂盖,掰成两半,用钢勺美美的挖了吃。鲜美黏稠的汁水裹挟着软糯的果瓤,刺激着每一个味蕾,那种熨帖惬意的感觉无法用言语表达——那时候,柿子是人间最美味的水果。
然而世事总是祸福难料,14年前一个苦雨凄风的秋日,医生的电话带来了如同晴天霹雳的消息:父亲确诊胃癌、食道癌晚期,癌细胞已转移全身。6个月后的一天深夜,蜷缩成一张弓的父亲在我的臂弯中悄然闭上双眼……从此,世间再无那个送柿子的老人,那生我养我的故乡一隅,只剩下双亲的坟茔、孤寂的老屋,以及这棵依然坚守的柿子树。

去年秋天,忽然想起父亲的柿子树,在这天朗气清的节令,应该能带给我一份久违的惊喜吧。然而走近老树,眼前的景象却让人失望透顶:满地烂果败叶,诉说着老树不堪回首的遭遇;想象中的满枝果实累累几乎踪影全无,只在树冠残存十多个干瘪的“幸运儿”,零落在傍晚的风中。
隔壁嫂子告诉我,每到柿子成熟,周边的许多人都会“闻风而动”,把能摘到的柿子全部摘光——今年也不例外。我不禁有些恼怒,和妻子一起重温记忆中那份甘甜的愿望破灭了,给同事们带一点尝尝的计划也要落空!
然而我又终于平静下来。我想,父亲在世时,摘下柿子来,不也是送出去许多吗,自己吃到的,恐怕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吧。现在父亲不在了,柿子仍然在甜蜜着大家的口腹,慰藉着大家的心情,一定也是他老人家愿意看到的吧?秋风飒飒,草叶沙沙,黄土下的父亲默无一语。

雨丝绵绵,不绝如缕。院墙边新抽的草芽与枯叶夹杂在一起,黄黄绿绿的充满蓬勃生机。父亲的柿子树重又走进四季的轮回,翠绿的嫩条在黢黑枝干的映衬下格外显眼。濡湿的思绪在风中轻轻摇曳,不经意间蒙眬了双眼,我彷佛又看到秋高气爽时节,阳光透过叶的缝隙,照在无数硕大的柿果上,发出红红黄黄的炫目的光。宿舍门前狭长的甬道上,父亲停了老旧的二八大杠,吃力地扛着沉沉的袋子,笑盈盈的向我走来……

来源:西乡情韵

继续滑动看下一个
石庄大茶坊
向上滑动看下一个
选择留言身份

您可能也对以下帖子感兴趣

文章有问题?点此查看未经处理的缓存